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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    兔子收拾妥当,余下几块儿雪白?的兔肥油,还算厚实。
    肥油可是好东西,下进铁锅里煸炒出?油花,做菜时搁上?一勺,香味能飘出?半里地去。
    秦既白?端上?碗,起?身到前院儿。
    这会?子,裴榕正蹲在屋顶抹灰,老远瞧见他过来,忙自黄泥间抬起?头来:“椿儿,快舀瓢水!”
    “来了。”
    哒哒哒一阵脚步声,裴椿捧着葫芦瓢出?来,见秦既白?手里两只碗,兔肉、兔骨分开装,许是怕这死物骇人,兔头剁成段,已经瞧不出?本来的模样。
    秦既白?看见裴椿仍有些拘束,倒不是害怕,只觉得秦家那摊子烂事?让她受委屈,心里过意不去。
    可他又不是个?能说?会?道的人,话在嘴里过了个?囫囵,也只憋出?句:“兔油在骨架下头,兴许能熬油。”
    裴椿“嗯”了一声,接过碗,又将葫芦瓢递了过去。
    灶房里有脏水桶,多是懒得出?院时才会?用,秦既白?干脆拿着葫芦瓢走到屋外。
    一手拿瓢不多方便?,有些地界冲不到。秦既白?正想?随意洗洗便?算了,一只手伸了过来,将那瓢接了过去。
    有裴松在,秦既白?只需轻闲地伸出?两只胳膊,水流便?缓慢地流到了手掌。
    方才干活儿,裴榕将在村西的情形一五一十同他说?了,二?小子一张笨嘴,啥趣事?儿打他嘴里过一遍,也寡淡无味起?来。
    可裴松偏就?听得面红耳赤,心口子砰砰砰直跳,他脚心像是生了团火,快待不住了。
    秦既白?小他这般多,比裴榕还小个?两岁,虽说?要成亲,他也全当走个?过场,不敢往深里惦记。
    却不想?这年轻汉子竟会?为他做到这个?份上?,让他如何不心悸。
    裴松难得颊边泛起?红,他抿了下唇,尽量显得平静,可声音却发着抖:“真打算跟哥过一辈子了?”
    闻声,秦既白?目光颤动,满眼?热切:“成吗松哥?”
    裴松垂眸笑了下:“傻小子。”
    没得准信,秦既白?心里忐忑,可又不敢追问,他虽年轻、长相?也还过得去,在旁人眼?中是裴松高攀,可只有他自己清楚,他才是被套紧的骡马,生死皆不由己。
    粗糙的大手抚过汉子的手臂,裴松将那些血污和热汗一并洗去,他收起?葫芦瓢,站直身,咧嘴笑起?来:“成啊。”
    秦既白?眸子亮起?来,连带着木然的脸也变得生动:“真的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也不知是不是天太闷,裴松只觉得脸上?蒸腾起?散不去的热气,他忙就?着瓢底一层水抹了把脸,哑声道,“走了,屋顶还没修完呢。”
    裴家院子,长梯架在屋檐,裴榕脚边放着一片两掌大小的木板子,上?面是搅拌好的黄泥、草茎,他拿刮板挖起?一坨,“叭”的一声拍在漏处,两下抹匀了,见俩人进院:“阿哥黄泥不够了,再放些。”
    裴松应下一声,忙蹲到盆边,将和好的黄泥浆倒到木板上?,他起?身正打算去爬梯,却被秦既白接了过去:“我去吧,松哥帮我扶梯子。”
    汉子腿脚利落,三两下便?上?了房,他没急着下去,同裴榕说?话:“还有多少?”
    “不多了。”裴榕伸手给他指指,漏雨处已经补好,他又将其余地界厚厚抹了一层,“这房太旧了,眼?下不漏也撑不了多久,正好趁机会都加固上。”
    秦既白?点点头:“我同你一块儿干吧。”
    “你会?修房?”
    秦既白伸手接过裴榕递来的木板子,照实了说?:“不多会?,只邻居婶子盖屋时帮过忙,各样都学了。”
    “这可好啊,咱俩一块儿干便快了。”
    秦既白?应下一声,利落地爬梯落回地面。
    方才俩人说?话裴松正听见,这会?儿已经将黄泥盛到了木板子上?,他看向秦既白?:“别逞强,伤都没好透。”
    秦既白?点了点头,伸手接过木板,反身爬上?了房。
    红日沉山,群鸟归林,田埂上?农人扛着锄头往家走,一步一步踩着余晖。
    水塘里灰鸭扑扇着翅膀回了窝,领头一只大鸭,身后跟一串毛茸茸的小家伙。
    灶房里传出?炒菜声,铲子打在锅壁噌噌作响,不多时,浓郁的香味飘进了院子。
    因着一只野兔,这寻常的灶房烟火也多了别样的雀跃。
    家里几人商量过,给?林家送了一条兔腿、腰子肉并些骨架,林杏接过瓷碗时高兴得直蹦高,可还没将兔肉端进屋,嫂子便?拎了竹篓出?来,地里新下的小青菜,比不上?兔肉金贵,只当叫家里人尝个?鲜。
    裴椿欢喜地接下,正好素炒个?青菜,也省得兔肉腻口。
    吃兔子得配上?辣子才香,只是秦既白?伤没好透,食辣怕要发痒难挨,裴椿便?没加红,只配着青椒爆炒。
    灶房里铁锅烧得滚烫,方才熬出?的兔油正适用,裴椿舀起?一勺进锅子,不多时锅底便?起?了热烟。
    洗净切段的兔肉块倒进去,铲子飞快翻动,白?嫩的肉块便?染上?了焦黄。
    兔肉虽用葱姜蒜腌制过,可却掩不住腥气,得烹入黄酒才成。
    家里黄酒还是过年那会?儿打回来的,因着少食荤,用得不多,几月过去都还没见底。
    眼?下炖兔肉,裴椿才又开了封,沿着铁锅壁缓缓倒了些许,一霎间肉香混着酒香弥散开来。
    她忙舀入半瓢清水掩盖炖上?,待到汁水收尽,兔肉边缘煎出?焦色,这肉便?不腥膻了。
    灶膛里柴火噼啪跳响,锅里的肉香越来越浓。
    裴椿朝院里喊起?一嗓子:“收拾收拾!饭快好了!”
    “知道了!”
    几道中气十足的应声,裴榕抬臂抹了把汗,屋顶也快补好了。
    趁着黄泥在手,俩人将柴屋和其余几间卧房的边角处都补过一遍。
    干到汗流浃背时,衣裳湿透,秦既白?也敞了怀。
    汉子光膀子并不算啥新鲜事?儿,裴松在卧房给?他上?药时,早已司空见惯。
    可眼?下夕阳倾落,热汗顺着腰腹的肌肉缓慢下淌,竟让他有些不敢深瞧。
    “我去打水你俩好洗洗。”将余下的黄泥拌好举上?房,裴松踩着梯子开了口。
    裴榕头都没抬:“好。”
    刮板刮过泥面,一阵沙沙碎响,秦既白?没说?话,只笑着朝裴松点了点头。
    好俊一张脸,裴松瞧得心口子直跳,慌忙偏开头,爬下了梯子。
    他进灶房时,裴椿正用铲子将煸干的肉块儿扒拉到锅边,方才切段的青椒块儿下进锅子,滋滋声里,香味直往人肺腑里钻。
    裴松边打水边道:“也太香了。”
    “香吧。”临到出?锅,裴椿撒了把盐,将香菜碎、蒜末一并翻拌进去,“阿哥快来尝尝。”
    裴松放下盆子,走到近前,他垂眸看了眼?锅:“没放辣子?”
    “青椒也香。”说?着裴椿夹起?一块肉,这兔肉炒得嫩生生,筷子一戳就?能穿透,她送到裴松嘴边,“快尝口。”
    这若是平时,裴松定抠搜着不肯吃,可见这一锅兔肉,便?也大方地张开了口,他轻抿一口:“放了黄酒了,好吃。”
    裴椿笑着点了点头,另一锅里的贴饼子也快好了:“快些洗洗咱吃饭了。”
    “好嘞。”
    长野墨色,晕出?群山起?伏的轮廓,万籁俱寂,只零星有几声寥落的鸟啼。
    堂屋里难得点了油灯,也被裴松抠门地掐去根芯,火苗又小又矮,慢悠悠地燃着。
    今儿个?桌上?菜色颇丰,青椒兔肉、素炒青菜、玉米饼子,就?连兔骨架也炖了锅汤。
    难得这般敞开了吃肉,裴椿将那坛子黄酒也拎上?了桌。
    裴家人一脉相?承,皆不能喝,裴松更?是如此,守岁那夜下大雪,他雄心壮志豪饮下半碗,谁料爆竹都没来得及放,扭头就?倒下了。
    可这桌好菜必得好酒相?配才对味,他少少倒了个?碗底,又看去秦既白?:“来点儿?”
    打猎跑山的汉子最?常喝酒暖身,天寒地冻时酒能保命。
    秦既白?猎户堆里长大,三碗不醉,他将碗推过去:“好。”
    第30章 百年好合
    倒好酒, 黄酒坛子?也见?了底。
    豆大的火光映得屋中明明暗暗,将一家人的影子?拉得忽短忽长。
    按说今儿个发生这般多事,理应说些什么, 可谁也没有?开口, 只抬手碰碗, 叮咚轻响里?, 将满腹的喜乐哀愁一饮而尽。
    夜色渐深,远天挂一轮圆月, 在薄云间时隐时现。
    裴松一杯倒的酒量,喝个碗底也迷迷糊糊, 强撑着洗漱干净就趴在了床上。
    秦既白进屋时, 就见?他?侧身斜躺,衣裳也没来得及脱,半拉的帘子?映着月色, 一片清辉。
    他?驻足久久未动, 片晌后, 才缓步进了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