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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    裴松伸手挠了挠颈子:“方才多谢你?啊。”
    “举手之劳。”这小哥儿杏核眼、樱桃口,瘦身板、纤细腰,是很标致的?哥儿的?长相,虽一身粗布棉衫,却不见补丁,瞧样子家中待他甚好。他伸出手去,意图将裴松拉起来。
    裴松却摇了摇头,担心他误会,露出掌心给他瞧:“手脏。”
    小哥儿了然地点点头,笑着?同他一道坐在了地上?:“方子苓。”
    村里人喊名字,多是听个音儿,具体哪个字多不在意,裴松点点头:“裴松。”
    方子苓一手撑着?下巴静心瞧他,看久了又缓缓勾唇:“那小娃娃与你?非亲非故,你?作何帮衬?偏不怕救不回来那老嬷怨你??”
    “来不及细想。”其实也?后怕,裴松轻呼一气,“倒真要多谢你?,要么?我?毛手毛脚,定也?做不成事?儿。”
    他细瞧了会儿方子苓,总觉得他眼生:“看你?穿着?不像村子里的?人。”
    “你?眼利得很,我?确不长待在家。”方子苓叹了一息,“这不快农忙了,阿爹阿父叫我?务必回来,要么?打断我?腿。”
    他笑起来,一双圆眼眯成一条线,很艳丽的?漂亮:“啊对了,你?该是听过我?阿父的?,就?悬壶堂陈郎中。”
    “陈郎中!”裴松睁圆眼,“他可帮过我?许多忙!”
    俩人又说了几句话?,眼见着?天色不早,方子苓同他作别,裴松也?得家去了,要么?裴椿等急了得来找。
    他想起才挑了一半的?枇杷,忙起身到摊子前,适才挑好的?枇杷被汉子收到边上?,见他回来,重新交到他手中。
    裴松续着?挑了半筐黄皮果,拿给汉子瞧,又取下斗笠,想将这些果子放进去捧回家,却被汉子叫住了:“篓子不值钱,干脆送你?了。”
    这篓子多是自?家使柳条编的?,秦既白也?编,虽卖不上?好价,却都是辛苦活儿,汉子给他挑了个品相好的?,将那半筐枇杷倒进了小篓里。
    裴松正要接过手,却见那汉子又挑了些个儿大饱满的?放了进去,他笑着?伸手将个盖布的?小篮子拎到近前:“我?山里还摘了些杏子,因着?不多就?没往出拿,本想给丫头甜甜嘴,她?胃口小,给你?带些尝尝。”
    “哎哎不用,我?就?要四文钱的?。”
    汉子黝黑的?一张脸,笑起来一口白牙:“只收你?四文。”
    裴松救下小娃娃,他看在眼里,周遭那么?多人,要么?慌得脚软要么?怕惹上?事?儿,这哥儿却挺身而出,他没啥好表示,便想多给他装些甜果子。
    裴松挠挠脸:“这多不好意思,吃过晌午饭我?就?来还钱。”
    “不碍事?。”
    裴松接过篓子,瞧着?里头满满当当的?黄皮果,心里欢喜。
    不远处哭声仍未歇,裴松回头瞧过去,那孩童已没什?么?大事?,许是被吓得不轻,抱着?老妇止不住的?大哭。
    没事?就?好,平安顺遂。
    裴松复又将斗笠戴回头上?,拎起篓子往家里赶。
    正午日盛,炙烤得大地蒸腾起一片热浪,日光倾落而下,抖落一地斑驳的?碎光。
    裴家,两个小姑娘隔一会儿出来瞧一眼,待看见裴松的?身影,高声喊起来:“阿哥!你?可回来了!”
    裴松快走了几步,将手里小篓子往俩丫头跟前递:“接着?啊,吃过饭了甜甜嘴。”
    裴椿接下篓子:“阿哥你?上?山了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裴松将斗笠拿在手里,扇了两把风,“路边买的?。”
    “哦呦?阿哥你?啥时候这大方了?”
    裴松看一眼林桃,伸手去揉裴椿的?脑瓜:“人桃儿瞧着?呢,你?不兴给哥留些面子?”
    裴椿“咯咯咯”地笑,捧着?小篓子往灶房里去。
    晌午吃过水面,黄豆酱炒茄段、青椒碎做卤子,一早就?做好在堂屋放着?了,上?面扣了只瓷盘,只待吃时揭开盘子就?成。
    面条在案板上?放着?,因不知晓裴松啥时候回来,迟迟没有下锅。
    裴椿跨进灶房:“阿哥你?先歇会儿,面条快着?呢。”
    裴松点头应声,却扭头往卧房里瞧,没找见人,又打转地走去后院,出声问道:“白小子呢?没回来?”
    今儿个耽误了些时辰,裴松回来已是未时,秦既白竟不在家。
    灶房里裴椿没说话?,倒是猫腰烧火的?林桃随声应道:“他该是不回来了。”
    “不回来?”裴松跨进门,到水缸边舀了满盆的?水,下地干活儿埋汰,尤其手脚上?满是泥点子,虽归家前已在溪边洗过脚,可草鞋浸过水没那么?容易干,带回一路的?风尘泥土。
    他正想端了水盆到后院洗涮干净,就?听林桃轻叹了一气:“晨时那会子秦家来人寻他了。”
    “咣当”一声,水盆撂在地上?,裴松眼睛瞪圆:“你?说啥?”
    “大哥你?别急。”灶膛里火苗燃起来,噼啪作响,林桃又塞了两把枯树枝子,“是叫秦镝英吧?说是他弟,喊他回去干农活儿。”
    “干农活儿?”裴松气得攥拳,胸膛起起伏伏,有口气不上?不下地卡在当间?,委实难受,“早便分家了,里正来时是秦铁牛亲口说人头上?报不好改,今年便这样了,地里那摊子活儿他家自?己?干,眼下竟又叫白小子过去出苦力?!”
    村子里分地种粮,每年得按人头缴税,因着?婚丧嫁娶,家口多有变动,因此到年中会重新计数,或有等不及的?,就?到县里提报重新按手印。
    秦家嫌麻烦,商量下来家中这片地不叫秦既白再管了,又因着?播种时他也?出过力,夏收了分他两成。
    到这里已然吃亏,只那会子秦既白和裴松都着?急分家,便没在这事?上?多计较,眼下秦家竟登鼻子上?脸,要他回去干农活儿?!
    “是说!我?听见也?来气,同秦镝英说没这个道理,可那小子啐我?不说,还在门口抻着?颈子乱喊,说咱家扣下人不还!”裴椿呸了一声,“我?告诉他说秦既白上?山了,要找人自?己?去!那小子气得满嘴污言秽语,上?梁不正下梁歪,一家子杂碎!”
    裴松牙齿咬着?嘴唇来回地碾,好半晌都没有说话?。
    他知晓林桃为何说秦既白该是不回来了,想来也?是,已经这个时辰,他一早背筐出门,山里药材再是不好寻觅,午前也?该采好了,看来真是回了秦家。
    裴松心头苦涩,他知晓秦既白在秦家日子有多难挨,也?知晓他有多嫌厌秦卫氏,可村中口舌是非,饶是他这个有旧怨在的?“儿子夫郎”,都难逃红口白牙一句“不孝”,又何况血脉至亲的?秦既白。
    裴松垂眸叹了口气,沉声说:“他也?有难处,这不能怪他。”
    方才裴椿恼得紧,林桃话?都不敢多讲,现下稍微缓和下来,她?轻着?拉了拉裴椿的?衣袖:“好椿儿,别气了。”
    “我?没气。”裴椿将切好的?面条下进锅里,沸水滚起,宽面条白浪般浮沉,筷子轻轻搅一搅,“不说了,咱吃面,今儿个炒卤子可挖了一大勺黄豆酱呢,秦既白没口福!”
    裴松瞧了一眼案板,裴椿擀面条心里有数,下进锅里那么?些,是带出了秦既白那份的?,她?该也?是想他回来吃饭吧。
    晌午日盛,热浪扑面,裴松将堂屋窗子全?支开,山风穿堂而过,倒也?消减些夏热。
    三人围桌而坐,面条煮熟后过凉水盛进大瓷碗里,边上?一个海碗,是茄子青椒卤子。
    干农活儿费体力,裴松饭量也?大,他盛了满满一碗面条,用瓷勺舀了两勺卤子,筷子拌一拌,黄豆酱的?香味和着?茄子、青椒的?清甜气溢了满屋:“真香!”
    “那你?多吃些。”裴椿将黄瓜丝往他碗里夹,“配着?吃,要么?腻口。”
    裴松塞着?满嘴的?面条点了点头,他吃饭不讲究,有啥吃啥,见面碗里盖了层青绿黄瓜,忙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:“好吃得紧。”
    手擀面条爽滑筋道,咸口卤子好下饭,几口下肚人就?舒坦起来。
    待吃好饭,裴松没让俩小的?再忙活,端着?碗碟进了灶房。
    避光的?泥地上?,木盆里正浸着?枇杷和杏子,裴松糙惯了,吃果子多在裤子上?擦一下便进口,可给小姑娘们还是细细洗净的?。
    卖果的?汉子给多了几个,算下来二?十个枇杷果并四只黄杏,裴松挑出八只枇杷和两个杏子给裴榕和秦既白留下,余下的?尽数端进了堂屋。
    果子一放上?桌,俩丫头忙不迭伸手:“阿哥你?也?吃。”
    裴松拿起一个,剥皮咬下一口,滚圆的?枇杷正甜时,汁水丰沛,入口似蜜甜。
    裴松不贪甜,吃好果子便站起身来:“你?俩吃着?,哥去躺一会儿。”